​陕西冷娃在中条山抗战的悲壮经历

陕西冷娃在中条山抗战的悲壮经历

王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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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条山战役（日方称之为“中原会战”）是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正面战场国民党军队在山西范围内的唯一一场大规模对日作战。

1941年5月7日，中条山外围日军在航空兵的支持下，由东、北、西三个方向开始全面进攻。中条山战役前后历时一个多月，中国军队由于事前准备不足、又缺乏统一指挥，除少数突围外，大部溃散，被俘虏3.5万人，阵亡将士4.2万人，日军据中方公布毙伤9900人，按日方数字仅战死673人，负伤2292人。

此役给积极“剿共”的国民政府沉重打击，被蒋介石称为“抗战史上最大之耻辱”，此役失败给北方抗战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战后，由于日军长期封锁中条山的三个师团被转用于对付敌后根据地，使得敌后根据地陷入最艰苦的时期。

巍巍中条山

1941年，我在国民党新编27师任工兵连代连长，同梁副师长有过接触，多次聆听过他的讲话，牺牲时我就在他身边。他那爱国、爱兵、奋勇杀敌的品德和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仍记忆犹新。

国民党新编27师前身是杨虎城将军麾下的陕西警备第一旅，驻守西安城防。1936年“双十二”西安事变后，杨虎城将军被迫出国。不久，卢沟桥事变爆发，杨虎城的十七路军被改编为陆军第三十一军团，由孙蔚茹将军指挥。蒋介石为分化杨部，1937年9月调遣孙部到平汉、同蒲线抗击日军作战时，有意将警备第一旅留在西安。

1938年夏该旅开赴陕东河防作战，当时旅长为黄埔第三期的王俊（后改为王竣，陕西蒲城人）将军。1939年将警备一旅改编为新27师，归胡宗南部第一军指挥。1939年夏，该旅在大荔县改编整训中，原杨虎城旧部的中下级军官多被清洗，增加了一个保安团为基干，编成新编27师，胡宗南派张坤生任师长，王竣任副师长。是年八月，因张坤生未报军政部备案，改由王竣任师长，贺诚任副师长，又开往朝邑、潼关一带河防。

1940年，杨虎城旧部陆军三十一军团又被改编为第四集团军，由孙蔚茹为总司令，在晋南与日军作战。秋，新编27师改归八十军指挥，胡宗南调梁希贤接替贺诚，任少将副师长。梁希贤于十月份到职，正值80军奉命渡河（黄河）作战，接替第四集团军部分防务。

梁希贤，铜川市王益区黄堡镇梁家原人，黄埔军校第期学生，曾任国民党新编27师少将副师长。

开拔的前一天，在全师举行的总理（指孙中山）纪念周会上，王师长向全体官兵介绍了梁副师长。梁希贤作即席讲话，他说：“我是来协助师长工作的，现在是战争时期，大敌当前，国家的生存，民族的命运，靠我们军人来捍卫。我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对杀敌报国自信绝不后人。现在，我师要渡河作战，希望全体官兵听指挥，守纪律，为把日本侵略军赶出中国而英勇战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梁希贤将军，他那修长的身材，笔挺的军人英姿，一口浓厚的陕西乡音，激情雄壮的讲话，感人肺腑，使我久久难忘。

梁希贤和参战军队

1941年，日本帝国主义准备发动太平洋战争，侵华日军频繁活动，积极配合，为打通平汉，粤汉铁路（即今京广铁路），华北日军纠集了三个师团，几个炮兵联队及伪蒙军一部，发动了向我黄河北沿守军的猖狂进攻，这就是抗日战争中的晋南战役。

晋南战役中，新编27师担任80军右翼，正面为山西运城、夏县之日军。4月25日，师部召集直属连队负责干部会议，部署作战任务，我也出席了会议。会议由梁希贤副师长主持，参谋长先通报了敌情及我军的作战任务，然后，王竣师长讲话，他说：“我正面之敌已完成了向我进犯的部署，我军已进人高度戒备，直属部队要配合步兵团作战，利用地形，发挥火器威力，把来犯之敌消灭在第二道防线之外。进入战斗以后，有进无退，遇敌逃遁者杀无赦！”

最后，梁希贤副师长作了具体安排。他向我了解了工兵连的具体情况后说：“现在情况紧急，我第一线兵力较敌弱，我军只有充分利用山地地形及防御工事，抗击敌军进攻，给敌人以重大杀伤，这是杀敌制胜的关键。”接着，他对直属连队一个一个交代了具体任务，要我带工兵连第二天拂晓出发，赶赴八十团防区，任务是：

一、给新调来的炮兵连构筑山炮阵地，留一个排协助炮兵连作战；

二、将八十团前沿阵地及二线阵地工事加固修好；

三、炸毁第一道防线正面的纵向全部桥梁、涵洞。

中条山会战地图

他命令以上任务务必于5月5日前完成。战斗打响后，没有师部命令，就地配合80团作战。

任务布置完毕后，梁副师长对大家说：“军人的天职是保国卫民，在战场上没有个人自由，也不许有个人企图，服从命令听指挥，抱定牺牲精神与敌拼搏，一寸土地也不能让敌人白白拿去！”

5月7日中午11时30分，张店镇之日军一个旅团在炮兵和空军掩护下，分三路向新27师阵地发动猛烈进攻，重炮火力集中轰击我80团三营杨家窑头阵地。半小时后，三营阵地几处被炮弹炸塌，村内民宅大部被毁，日军步兵开始冲锋，连续三次均被我军击退，战斗十分惨烈，敌军伤亡惨重，攻击顿挫，遭到我军沉重打击。下午2时许，敌军又组织精锐再次向杨家窑头阵地发起猛攻，在飞机掩护下步兵轮番冲锋我三营在二营的增援下，顽强抵抗，与冲进我阵地之敌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由于我三营阵地被敌炮火严重破坏，三营被迫退守二线阵地。

下午3时许，80团明增慧团长命令工兵连保护山炮连向老爷岭阵地转移。5时，炮兵连讲人新阵地，向进攻之敌开炮轰击，偏这时西北风呼啸，大雨倾盆，视线不清，对我军极为不利。入夜，日军发射照明弹，步兵乘风雨向前推进，

7时半与我二线守军遭遇，经过激烈血战，因寡不敌众，我一、二两营向老爷岭转移，另行集中部署。这时，全团已不足两个营兵力。

8日凌晨4时，日军已在老爷岭下出没，因各通道被我军火力封锁，日军无法前进，双方相持对峙。这时，师长电询战况，明团长回答：“一、二线阵地已失守，现在扼守老爷岭。”“杜营长在哪里？

“没有下来。”

“下来就地枪毙！”“你们退守老爷岭不能再退，再退以军法论处！”

师长讲完话后，梁希贤副师长问：“工兵连炮兵连下来没有？”

“已到老爷岭。”明团长答。

“炮兵在那里已不能发挥作用，马上向黄家庄转移！叫工兵连长讲话。”

我拿起话筒回答：“我是工兵连长。”

“现在快5点了，工炮连立即向黄家庄转移，赶8时一定要到达。要注意，炮兵不能受损失。

一夜大雨，山洪暴发，炮车骡马行动不便，加上逃避日寇的群众扶老携幼夹在队伍中间，行动很慢，直到早晨9时才到达师部驻地黄家庄。参谋长向我询问了老爷岭的情况后，同梁副师长带直属连队长一起看了阵地，作了战斗部署。

梁副师长对直属连队干部说“现在把阵地交给你们，全体官兵只能与阵地共存亡！战局紧迫，不能有任何侥悻心理，军人比老百姓特殊，特殊就特殊在与敌人战斗的时候，决不苟且偷生，而是一往无前，以气吞胡虏之势战胜敌人，除此别无选择！”

5月8日下午2时，天气晴朗，师首长站在高处可以用望远镜看到前线作战的情形。我军与日寇顽强拼搏，成为胶着状态的拉锯战。这时，敌飞机对师部驻地黄家庄狂轰滥炸。师首长冒着危险在高地观察所指挥。梁希贤副师长手拿电话筒，不断地向在羊皮岭、老爷岭与敌军血战的80团、81团下达命令：

“血战到底，与阵地共存亡！”

“司令部决不离开黄家庄，官兵都要鼓起勇气，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

“79团向羊皮岭增援！”

3时许，敌重炮轰击黄家庄。梁副师长下令炮兵轰击羊皮岭之敌，掩护我步兵团向两侧转移，对敌夹击，成胶着状态，我三个步兵团各自为战，没有一个退下来，阵地仍然在我军手中。

下午4时许，80军军长孔令徇电令炮兵连问军部，又令一十七师师部撤到马圈沟、娘娘庙线。梁副师长对我下达命令：“工兵连护送山炮连到马圈沟后，由炮连自行去郭家原军部，你在在马圈沟待命。工、炮连骡马器材多，目标大，要特别注意，防止敌炮袭击。”

不出所料，我们刚走出不远，敌机便发现了，敌炮不断向我射击。部队迅速通过开阔地带，拐入山谷，下午六时到达马圈沟。

8时许，师部也到了马圈沟。

9时，师部开干部会，王师长说：“我师的三个步兵团与敌混战尚未下来，军部派来河北民军一个团（即张荫梧的摩擦军）保卫马圈沟，师直属连队要与紧密配合。”接着，梁副师长作具体安排。

“工兵连马上将骡马辎重送到娘娘庙，工兵连配合'民军'做好作战准备。”

“其余连队跟师部在娘娘庙。”

中条山抗战士兵

“马圈沟是我师兵站，敌人必来袭击，估计今晚到明天，敌军先头部队可能到这里，'民军'与我们不熟，打起来要互相支援。现在师部能用的兵力只有工兵连了，好在工兵连减员不多，士气旺盛，要在保卫师部和兵站的战斗中，以一当十，奋勇杀敌，为国尽忠！”

5月9日清晨6时，河北民军设在马圈沟背面山上的哨兵因睡觉被日寇侦察部队刺死，接着，日车一阵火力侦察，民军受惊乱了阵，纷纷沿河川逃走。我见民军逃散便迅速带工兵连进入原有的散兵壕内埋伏，准备阻击日军。不大一会，北山咀上下来了几个日本鬼子兵，手执太阳旗，小心翼翼地分头来到村内和仓库边搜索，见没有动静，便向山上打旗语。接着，日军一个连下山在村外场里列队。我见日军已进入我组成的交叉火力圈，便下令六挺机枪一齐向敌群扫射，敌军遭到伏击，无处逃避，嗷嗷乱叫，大部被击毙，少数逃进村内。这时，梁副师长听到激烈战斗，派特务连排来接应，见战斗胜利结束，便隔河传达师长命令：“向娘娘庙集中！”

我率队离开战场，走了约三华里，敌后续部队沿河川追了上来，我们边打边走，9时到达娘娘庙。还未休息，通讯班长又送来梁副师长手令：“工兵连到曹家川师部集合！”我们又出发了。中午到达距曹家川村三华里的西原上（台岩寨）,师部就在路东边的柏树坟地里部署作战。

参谋长向我询问了马圈沟的作战情况，我告诉三位首长：“民军未战就逃走了！日寇追兵迫近，师部在这里太危险，应该立即转移。”王竣师长听后说：“军长刚通知，已派民军布防，你们先原地休息。

“民军确已逃走，没有布防之事。”我又重复了一遍，并说：“娘娘庙军部通讯营防线已被敌突破，敌追兵紧在我连后面！”

“民军能逃走吗？”梁副师长也不相信民军会临阵逃走。他让我先给工兵连弄点水喝。

抬来的水还没有喝。六架敌机低空飞来扫射、轰炸，日军步兵开始向曹家川进攻。我马上命令全连进入战斗，并再次恳请师首长马上离开火线，但他们坚决不走，并指挥直属部队和卫士全部准备战斗。

冲上来的是日寇小股先头部队，经工兵连和特务连（实际兵力只有一个排）阻击，敌人退了回去。我又一次请首长离开火。梁副师长命令特务连护送师长、参谋长到军部会合，他指挥工兵连掩护。王竣师长对参谋长说：“情况紧急，不能回避，你我带特务连，梁副师长带工兵连，奋力死战，只能在战斗中求生存，万一不行，大家都为国献身！”

下午1时许，又一股鬼子冲上来，全体官兵奋力阻击，敌寇被迫退了回去。凶恶的敌机又呼啸而来，低空扫射和轰炸。突然，一颗炸弹落在三位首长附近，“轰”的一声爆炸了，王竣师长、梁副师长和参谋长壮烈牺牲。三位首长牺牲，卫士和官兵个个泪流满面，冒着弹雨草草掩埋了三位首长遗体，打退了日军的又一次进攻，陆续撤了下来，与军部会合。

1988年6月

注：1、王庭月，铜川市广阳镇伍家塬人。

2、本文来自《铜川市郊区文史》第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