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年前的龙岩“1.5”矿难

43年前的龙岩“1.5”矿难

《往事》55

《蹉跎岁月》8

（写于2022年1月6日）

陆家地煤矿一号洞

41年前的1981年1月5日，我曾经在那流汗搏命过的陆家地煤矿井下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火灾矿难，在平时认为最安全的主巷道发生火灾，在距离着火点很远的不同井下角落，倒下了28个年轻的生命，都是被烟气熏死在的。矿难已过去了整整41年，对我心灵的震撼至今没忘。我虽在事故发生之前的上一年，已幸运地离开煤矿调回漳州。回想如果没有七七年的高考，以及后来煤矿收归省属，从而改变了我的命运，那么我肯定还在煤矿井下，很可能就成为这些不幸者的之一了！二哥当年在帮我争取招工华安水电站没办成后说过，此行你要去龙岩当矿工，井下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他哪天捧回骨灰盒而悔恨不及！二哥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井下天天提心吊胆，好在只呆了两年总算熬过去。

龙岩地区盛产煤炭，龙岩、永定、漳平分布有不少煤矿。有些地表浅层就可以看到煤，以前村民用简单工具就能挖到煤，父辈说过他在龙岩期间曾见过小溪流冲出煤块来。龙岩的煤层开采大多在地面水平之上，只要开掘平洞，在井下每间隔50-100米高程水平开挖洞口，各洞口外有公路连接，而不用像北方平原那样建竖井。当时陆家地煤矿山上分布有五个洞口，通过井下交错巷道直通煤层并互联互通。由于地形因素煤矿井下主要是自然排水，也靠自然通风。洞内外温度差异，夏天外热内凉，冬天内暖外冷，洞内巷道就像个大烟囱产生空气对流。夏天从山顶的洞口进风，从山下的一号洞主洞口出风，冬天反之，一号洞成为进风口。当年煤矿属土法上马，没有在洞口设计安装强力双向排风机，纯粹只靠自然通风，条件似很简单实用但也留下灾难隐患。

龙岩的煤矿除了漳平都是无烟煤，没有瓦斯或低含量，但所有的井下设备都是采用防爆防瓦斯的，井下联络电话就非常笨重，连听筒都要包得严严实实防止电火花泄露。以前矿难事故也会发生，偶尔有一两起，大多是冒顶，也就是塌方，死伤者往往就一两个。而这次是莫名其妙的井下火灾，而且发生在大家认为最安全的地点。照片中的458平峒（1号洞）就是事故发生地，火灾就发生在这个洞口进去约300米。1号洞是煤矿的主巷道，全长850米，铺有电机车轨道，上方是直流低压架空输电线供受电弓接触供电。电机车将满载煤和矿渣的成串矿车从井下车场拉出井口。隧洞的一侧是排水沟和人行便道，主巷道类似铁路隧道，岩层断面部分用水泥衬砌，部分用木头支护，两侧壁挂电缆和各种水、气管道，为井下工作面提供电力、压缩空气动力和水源。

陆家地煤矿矿部大楼

据当班矿友回忆：“那天大约在下午5点半左右，矿工刚要下班，就有人说主巷道着火了，他们赶紧往另一个洞口3号洞逃出去。值班井下调度员看到烈焰灼灼，浓烟滚滚，当时很惊恐。有个机车司机冒险驾驶机车穿过火区冲出1号洞口，向煤矿领导报告火情。巷道到处是烟雾接着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井下电话跟地面也联系不上。烟雾已经到达了井下车场和绞车房，值班调度员当机立断，带着这些人跟着掘进队、采煤队的工人往3号洞口跑，连跑带爬，一段艰难的挣扎求生后，逃出洞口的有二十多人，他们出洞口后立刻向在场矿领导汇报了洞里的情况。

还有主巷道之下的420和340水平工作面的矿友，拖延半个小时以上才得知灾情，延误宝贵的逃难机会，有选择往3号洞逃生的大多成功，往主巷道方向就不幸倒下。”很多脱离危险的工友不顾个人安危，纷纷要再进入火区救人，但洞内温度高，冲进去热得受不了。后来矿务局大兵团赶到救援。如果电缆不起火，假如各井口有安装通风机，火灾后反向鼓风，烟气就往洞口流出，不会倒灌进井下各巷道，悲剧应该就可避免。假如当时我们喷浆队不解散，对主巷道木头支护进行全面断面锚喷改造，没有木头，火势就不会延烧，但已经没有如果了。

据了解，事故发生时井下共116人，火灾造成死亡28人，重伤住院30几人，太可怕的比例呀！井口遗体成排，家属哭声震天，凄凉至极。死者大部分是龙海人，有已成家，不少还是单身，烈士中来自漳州（芗城）1人、平和4人、龙海23人，其中：颜厝3人、榜山3人、紫泥3人、海澄10人、东园2人、浮宫1人、港尾1人。追悼会悬挂28幅遗像，而后28辆大卡车载着28具棺木，运回各自老家安葬，为避免影响，选择夜间行车，到龙海天还没亮，悄悄收场，没有任何英雄烈士的应有礼仪。

接着是事故调查，火灾点离洞口很近，发生在大家认为最安全的地方，着火点是输电电缆，引起支护木架燃烧，发火巷道长度只有10-15米。调查组在井下捡到不少烟头，就断定是抽烟引起火灾。但工人反映，事故三天前曾发现电缆有打火，并向上报告。我曾在井下干过，就经常见到有工人抽烟，管控不严的现象矿领导应该也了解。我以往的体会，井下环境潮湿，矿工抽烟都会掐灭烟头，除非瓦斯爆炸，一般应不会引起火灾。何况事故点一边是排水沟，工人烟头会顺手丢入水沟而不会特意扔到另一边高挂的电缆上。这样的大事故，各级媒体都没报道，连抢险救难表彰也没有，至今大家都不知道有这起矿难。

时隔41年，大家记忆已淡薄，但今天仍有很多矿友缅怀悼念死难的矿友，并详细列出了牺牲矿友的名字和来自哪个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体现了工友的情怀。陆家地煤矿为漳州经济发展功不可没，这些死难矿友做出的牺牲，陆家地煤矿不应忘记，有关方面也不会忘记，不知死难家属是否得到应有抚恤。

井口车场

我还在井下时曾简单做过数理统计，陆家地煤矿建矿后平均每年井下死一人，按井下工500人计算（全矿约1000人），如服务40年，死亡的概率约8%，就是12个人中要死1人。这次矿难之后，概率就更恐怖了。之前矿友群里纪念矿难，有撰文有赋诗悼念，我留言：“当年在煤矿流行一句话：煤是用坑木（松木）换来的，其实是矿工用生命和健康换来的。”有位当过领导的矿友回复：“当时我在矿时，好象全国统配煤矿百万吨死亡率在3人，省统配煤矿9人。陆家地煤矿从建矿至1990年20年间，不完全统计应产煤150万吨左右。不完全统计死亡应在60人左右，百万吨死亡率40人，是全国的13倍，全省的4倍多。另有重伤80人左右。”

笔者重返井口